流行文化中的傳統：朝鮮篇

文｜楊易修

四物演出編制，圖片來源：https://m.post.naver.com/viewer/postView.nhn?volumeNo=14591945&memberNo=7869701

一、與世界接軌的盤索里

NINANO NANDA (니나노 난다) — 한(HAN)

2011 年 Ninano Nanda 的專輯《Future Pansori》將韓國著名傳統表演藝術之一──盤索里，做了耳目一新的嘗試。以電音為基底，保留盤索里的說唱性質，也置入特色傳統樂器（如太平簫）於編曲中之重要橋段。

講到朝鮮地區的民俗音樂（相對於宮廷音樂而言），最為人所知的莫過於早在十七世紀流行於全羅道地區的盤索里（판소리 P’ansori）。「판（P’an）」為空間、「소리（Sori）」指歌或聲音。編制為歌者的單人唱劇加上伴奏（通常只有單一打擊樂）。演唱內容為第三人稱敘事，歌者演出中不走位，亦常執扇，強化戲劇效果。由於其著重強而有力的聲帶訓練，演唱者曾多至瀑布邊（或者大雨時）練習。一如其他民族音樂的特性，觀眾在現場的高聲叫好，都是演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Donald Reid Womack — 소리 (Sori)

美國作曲家 Donald Reid Womack 發表之室內樂作品〈소리 Sori〉，於杖鼓（장구 Janggu）、奚琴（해금 Haegeum）外加入西方之大提琴，卻也同時讓整體始終維持盤索里的聲響特色。

SoleArirang — Flamenco Meets Pansori

盤索里對外的融合，在面對有著沙啞唱腔的佛朗明哥時，朝鮮音樂似乎完全可以大方地保留自身的特色。

European pansori contest for amateurs

盤索里的文化積極往西方世界推廣，甚至舉辦競賽、讓有興趣的人到韓國學習，成效頗佳。

P’ansori Project ZA《陌生人之歌 Stranger’s Song》

《陌生人之歌》

另外也有維持傳統型式，但加以其他民族的元素呈現，例如以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馬奎斯（Gabriel García Márquez）之短篇小說為本，並偶有吉他等西方樂器融入其中。僅附上筆者於 2016 年之聆賞紀錄。

二、亂打秀之所以為亂打秀

去過韓國，就算沒有特地造訪明洞觀賞，也必然耳聞享譽國際的「亂打秀」。亂打秀往前追溯可至「四物」，而四物的源頭更能回到「風物」。

1. 風物（풍물 Pungmul，日本殖民時期稱「農樂 농악 Nongak」）

朝鮮半島上各地區的風物皆有不同的發展歷程和音樂樣貌，但總結最大的特徵是其「玩樂性」，不論是農村婦女迎接丈夫歸來、或民俗信仰的祭典儀式，演奏者與觀眾存在同一個空間快樂地互動，沒有舞台的界線。參與人員分為樂手與雜色（잡색 Japsaek），由於風物對互動的講究，觀眾甚至會被歸於雜色的一部分。而主角會輪流，演奏中會有類似獨奏片段的安排，稱該樂器的「遊戲」（놀이 Nori），例如杖鼓「遊戲」、雜色「遊戲」。

風物使用集體打擊樂器，由小鑼（小錚）指揮，同時領奏者也要演唱、並與民眾互動。其餘的打擊樂器包括杖鼓、大錚（大鑼）等，因地區而異，並有旋律樂器太平簫。

杖鼓（장구 Janggu）：可觀察與下述四物的坐姿演奏姿勢差異

太平簫（태평소 Taepyongso）：通常主要且唯一的旋律樂器

若要追究正統的農樂，最基本要 46 人編制，並連續演出 8 至 17 小時（資料來源自 2018 年筆鋒農樂示範講座），已於 2014 年被正式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之世界遺產。

2. 四物（사물놀이 Samul nori）

1978 年，金德洙於國家為傳統文化新建之表演廳演出（參考李婧慧教授《亞洲音樂》），以四位演奏者的編制，採坐姿面向觀眾演出（可觀察杖鼓的演奏和前述風物站姿的不同），而後才逐漸被精緻化，成為一門定制的表演藝術。

．小鑼（꽹과리 Ggwaenggwari；又稱小金、小鉦）：上天之聲，象徵雷神。右手棒擊，左手可控制悶奏

．大鑼（징 Jing）：上天之聲，象徵風神。最少的打擊點（一如所有亞洲的大鑼的邏輯），延音最長

．杖鼓（장구 Janggu）：大地之聲，象徵雨神。樂句細碎，左右邊的音色也同時象徵陰陽

．太鼓（북 Buk；一說為龍鼓）：大地之聲，象徵雲神。渾厚，演奏至高潮時常以單手舉起

樂曲走向多由風吹開始，接著雲緩緩飄進，最後是大雷雨。雖然世界各地的傳統音樂，不難找到具特定象徵意義的樂器，但如此「具畫面感」的描述，四物必然稱得上獨特。

其實最令人驚喜的也是他的當代性：如前所述，風物在朝鮮半島正式進入工業化後逐漸衰落，卻也同時因為都市化，讓這個演奏形式在進入都市後，順勢乘著現有社交團體（工人團體、工會、大學生）之便，得以廣為成立、迅速發展。朝鮮族的向心力一向為世所知，四物的熱潮體現他們維護傳統音樂的熱情，更是創新、發揚傳統文化的典範。

杖鼓演奏家金素羅（김소라 Kim So Ra）從杖鼓「雨神」的概念出發，完成 2018 年之專輯《A Sign Of Rain》

3. 亂打（난타 Nanta）

延續著前面提及四樣樂器的編制：亂打的演出的形象多半是三男一女的廚師，各據一桌準備佳餚的畫面。如此「四件式」的形制，並不僅是偶然，而是明顯延續著四物音樂的概念，只是改成廚房用具，並且固定一位女性，是為了代表有陰性象徵的雨神（當然，相信也有部分理由是賀爾蒙行銷）。

現代生活追求多樣性的感官刺激，為了達到完美的娛樂效果，亂打秀於 1997 年首演時，就不將其單純定位於音樂表演，而是積極融入魔術、雜技等技藝，同時也講究舞台和表演場館的聲光效果，並且在內容準備上與時俱進，以最流行的姿態代表韓國迎接觀眾。

不論南北韓，整個朝鮮半島上基本以朝鮮族為主，縱然也受大日本帝國短暫殖民，傳統文化多樣性的來源仍有限，而不如臺灣如此豐富。韓國（此指南韓）國家傾全力支持，例如國立國樂院就受韓國政府大力補助，將傳統藝術深耕在民眾生活中。從地鐵站到著名觀光景點，都是卯足全力在繫緊整個民族的向心力，搭配原本就強烈的民族認同，使得朝鮮音樂在當今各種流行文化的稀釋下，不但沒有式微，反而日漸茁壯。在推廣傳統文化這方面，臺灣也許可以多加參考，儘管民族性本就不同，仍然有非常多方式，能給國人好好介紹自己多元且不可取代的知識寶藏。